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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8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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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8 章

只一眼, 她就怔住了。

因為這個人,竟然和慕容梵有三四分的相似!

有那麽一瞬間,她感覺自己的心都停止了跳動。

慕容梵, 是你嗎?

但是, 她很快發現了不對。

她認識的那個人有著蒼穹一般包羅萬象的目光, 平和又包容。而這個人的眼神像混沌初開,有著太多的暗湧和不確定。

一種說不出來失望從心裏漫延,鋪天蓋地讓人想哭。與此同時, 她的內心深處湧起無法忽視的羞愧感。

這個人的形象, 不正是她自己要求的嗎?

猶記得準備進行這個計劃時, 她便提出了自己對假扮之人的要求, 不管是她描述出來的身高身形,還是長相容貌, 都是循著自己夢中說過的話, 即比照著慕容梵, 低些檔次就成。

如此看來那個聚賢會倒是有些本事, 竟然能照著她的需求, 找了這麽一個人來。若非眼神不對,她幾乎又要認為這人是慕容梵假扮而成。

放下車簾,她下了馬車。

姜烜已從震驚中回過神來, 無比驚喜而崇拜地看著那個叫莫須有的男子。“莫…莫兄弟,你怎麽會在這裏?”

以他的年紀,顯然比莫須有小,但他又是姜姒的兄長,所以這稱呼上便有些為難。叫妹夫吧, 太早,叫兄臺吧, 不合適,思來想去,兄弟二字倒還能過得去。

莫須有道:“我不放心,跟過來看一看。”

“那你的傷?”姜烜左看右看,也沒看出他傷在哪裏,可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濃濃藥味,表明他此前應該傷得不輕。

“性命無憂。”他說。

“那就好。”

這時姜姒已經過來,與他見了禮。

風從他的方向而來,吹來濃郁的藥香,除了藥香之外,再無其它。

他不是!

姜姒確定的同時,覺得自己極其的可笑。

她到底在期待什麽?

“在下來遲,姜五姑娘受驚了。”

“幸虧公子及時趕到,我並沒有受到驚嚇。”

兩人客氣地寒暄著,疏離而陌生。

姜烜為了緩和氣氛,也確實是心中好奇,當下問莫須有,“莫兄弟,方才我都沒看清你是如何出的手,敢問你師從何人?”

莫須有道:“我學得雜,師從無從可考。”

“那你能不能教我幾招?”

“樂意之至。”

姜烜興奮起來,他本就是好武之人,好武之人最是慕強,越是遇見高手,越是歡喜和崇拜。若能有機會切磋討教一二,自然是求之不得。

一行人準備再次啟程,姜姒回到馬車中。

她聽到一聲哨聲,從掀開的車簾一角看去,只見一匹銀白色的馬不知從哪裏跑出來,無比溫順地到了莫須有的身邊。

那馬通身無一雜色,毛色光滑如綢,身姿矯健盡顯駿逸之態。哪怕她不懂識馬辨馬,也知這馬必然是一匹好馬。

而姜烜的驚呼聲,也印證了這一點。

“好馬!莫兄弟,你這匹馬…難道是汗血馬中最為稀有的銀天馬?”

銀天馬三字一出,姜姒不由得多看了兩眼。這一看越發看出那馬的不同,馬身線條優雅不說,一雙馬眼晶亮而有神,隱約還帶著幾分高傲之色。

而姜烜已是激動無比,他剛想伸手去摸那馬,那馬竟然昂著頭走開,並像趕人似的甩了甩尾巴。

他也不惱,反而越發肯定。

“莫兄弟,你這馬當真不錯。”

“你若不嫌棄,金馬倒是不難尋,我可以送你一匹。”

“你說真的嗎?”姜烜因為極度的驚喜,臉都紅了。“我不嫌棄,我不嫌棄!”

開什麽玩笑!

金馬就是汗馬赤馬,他怎麽可能會嫌棄。

這個莫兄弟,果然有些本事。他突然覺得這門親事竟然比想象中好太多,之前有諸多的不滿意,此時卻越想越滿意。

他們騎馬在前,有說有笑。

當然話多的是姜烜,笑的人也還是他。他對莫須有十分的感興趣,從武學到江湖之事,但凡他有問,莫須有皆有回應。

一路行至太歷城,準備打尖住店。

趁著莫須有去t詢問掌櫃時,姜烜悄悄和姜姒咬耳朵。

“玉哥兒,我覺得這個莫兄弟不是一般人。他身手了得,那嫁衣還有那馬,足可證明他頗有幾分能力。你看到那些迎親的人沒有?先前那宋四爺也耍橫時,他們明顯是要動手。我仔細觀察過了,他們不僅全是練家子,且身手應該都不差。”

這些姜姒也看出了。

但她知道內情,心想著聚賢會那樣的組織,必是極盡網羅有能力的人,所以派出來的人都會武也不足為奇。

“他自然是有些本事的,若不然當年也不會救下爹。”

“這倒是。”姜烜撓了撓頭,聲音小了幾分,“玉哥兒,我覺得莫兄弟挺不錯的,我方才與他談了一路,我發現他不僅談吐不俗,還見識多廣。我敢說,他的身手絕對不在我們沈大人之下,至於他的能力,也絕非一般人可比。我覺得這門親事…或許也不錯。”

姜姒很詫異,這才多大會兒的工夫,她二哥的態度就來了這麽大的轉變?

她下意識朝那邊看去,只見那個莫須有不知掌櫃在說什麽。他正好背對著這邊,那背影越發的像慕容梵。

許是察覺到有人看自己,他突然回頭。

這一回頭,難免和姜姒的眼神撞上。

那張與慕容梵有著幾分相似的長相,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,但對方的目光又讓她很快清醒過來。

“玉哥兒,你是不是也覺得他不錯?”姜烜湊近了些,如同小時候發現了什麽好東西,極欲和自己妹妹分享時的模樣。“你看他的長相氣度,半點也不輸京中的那些世家公子。”

姜姒點點頭。

憑心而論,這個莫須有確實不錯。要長相有長相,要身材有身材,單從外表而言,也是上等之姿。一身青衫亦不掩其氣質,若是換上錦衣華服必定更添風華。

但他不是莫須有,而是一個不知姓名和來歷的陌生人,更是一個註定與自己萍水相逢,短暫交集之後再不相見的人。

這時他應該是辦好了住店事宜,朝他們走來。

先是說了住宿的安排,然後又說起了另一件事,“方才那掌櫃說了,今日是太歷城一年一次的祭芒神,晚上會有戲龍燈與焰火。”

“呀,我們這次竟然趕上了?”姜烜來了興致,開始滔滔不絕。

他說起一家人回京之時,也經過了這來歷城,當時就聽說此處的一些風俗,其中就有這祭芒神。

“玉哥兒,你記不記得你那時說了什麽?”

姜姒有原主的記憶,她當然知道原主說了什麽。

“我說,若有機會,真想親眼看一看。”

“這不就有機會了。”

姜姒望向外面,天色已漸暗,遠處似有熱鬧聲不斷傳來。如今她代替了原主,原主的願意她自然要去實現。

一入夜,城中燈火通明。

百姓們爭相湧上街頭,跟著長長的龍燈後面。鑼鼓聲震天,人們的歡笑聲也渲染著氣氛,到處都是熱鬧的景象。

河邊人頭攢動,不少人都在放河燈。姜烜買了三盞,自己留了一盞,一盞給了姜姒,一盞給了莫須有。

“玉哥兒,你寫了什麽?”他問姜姒。

姜姒看著夜色,心念堅定。

“我希望我們一家人健康平安。”

這是唯一的心願。

姜烜咧嘴一笑,“我還以為……”

他隱晦地朝那邊看去,只見莫須有已經將手裏的河燈下了水。“莫兄弟,你什麽也沒寫嗎?”

“心事不告天,唯有自己知。我所求,在心。”

水色燈光,如幻影霓虹。

姜姒忽然覺得,這樣的莫須有,不僅和慕容梵長相有些相似,神態似乎也有些相似。燈火水色在他臉上匯聚,一時竟有種說不出來的超凡脫俗。

“玉哥兒,你有沒有覺得莫兄弟像一個人?”姜烜喃喃著,目光一直盯著莫須有看。“之前我就覺得有點像,如今這麽看著,是越發的像了。”

“你也覺得他像芳業王?”

“你也這麽覺得?”姜烜眼神漸亮,“我先前都不敢說,他長得確實是有幾分像芳業王殿下,身形也有些像。”

“他不是。”

姜烜伸指一彈自己妹妹的腦門,笑道:“傻玉哥兒,他當然不可能是。他只是長得有點像王爺而已,他若是王爺,那可真是邪了門了。”

是啊。

如果他是慕容梵,確實是有些邪門。

姜姒嬌憨一笑,摸了摸自己被彈過的地方,嗔道:“二哥,我再彈我腦袋,我可就要變笨了。”

“怎會?我家玉哥兒是越來越聰慧了。”

兄妹二人相視一眼,齊齊笑起來。

突然半空中炸開焰火,映在水中。

百姓們湧動起來,歡呼著,追逐著,擁擠著。

姜姒和姜烜被擠開,她被迫往後退著,又被人撞了一下,身體搖晃不穩之時,一雙強有力的手扶住了她。

她仰頭望去,入目所及是那張與慕容梵有幾分相似的臉。

焰火再次在空中綻放,燦爛了這春暖之夜。無數火樹銀花般的絢麗,晃花了她的眼,她仿佛覺得眼前這個人就是她所熟悉的那個人。

光芒消失時,她回過神來。

他不是!

慕容梵那樣的人,絕對不會用一個男子世俗的眼神看自己,有著不加掩飾的鋒芒驚艷,以及不容忽視的侵略感。

她輕輕推開對方,“我不知道你是誰,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麽人。請你記住,在我這裏你就是莫須有,一個拿了銀子替我辦事之人。事情一成,你我再無瓜葛,所以希望你莫要有其它的想法。”

不是她自作多情,而是她對自己容貌有著清楚的認知。但凡是食色性的男子,必然會被自己的臉給迷住。如果這個莫須有真有什麽想法,她還真是趁早說清楚,免得到時候買賣不成還添了一樁煩惱。

而對方的回答,也印證了她的擔心並非多餘。

“相逢即是緣,有緣才相逢,姜五姑娘又何必拒人千裏之外?”

“你是你,我是我,如果我沒錢,我們哪裏來的緣。我出了銀子,圖的是省事。我相信你也不止一次幹這樣的買賣,應該懂得道上的規矩。”

焰火再起,重新映照著他們的臉。

姜姒不僅看見了對方眼中的火光,也看到了對方瞳仁中自己的影子。她仿佛置於火光之中,儼然要被烈火吞沒。

這個莫須有,不會要見色起意吧?

她心緊了緊,趕緊去找姜烜。

而這時,姜烜也擠過人群,到了跟前。

“玉哥兒,莫兄弟,人太多了……”

“二哥,我有些乏了,我們回去吧。”

聽到自己妹姝的要求,姜烜哪裏會不同意。

一路無話,姜姒回到客棧之後就進了自己的房間。

翌日一早,她聽到姜烜歡喜的呼聲。

下去一看才知道,原來有些人的速度極快,一夜的工夫就履行了自己的承諾,給姜烜送了一匹汗血赤馬。

姜烜轉著那汗血赤馬,激動到語無倫次。

“莫兄弟,這……這馬也太好了。”

牽馬來的人是一位十分面善的中年男子,莫須有介紹此人姓徐,以老徐稱之即可。老徐身形胖而愛笑,一看就是和氣之人。

莫須有說:“我先回三元城準備,便不同你們一道,老徐與你們一起。”

姜烜連說不用,還說有自己足夠。

他想的是這多一個人少一個人也不怎麽打緊,莫須有要回三元城準備成親事宜,身邊多個幫手更合適。

莫須有沒有急著否認他,而是說:“老徐以前在江湖行走多年,經驗豐富,若是再遇上次那等宵小之人,他也能應付。”

這個宵小,指的是宋四爺等人。

姜烜立馬嚴肅起來,他暗自埋怨自己到底年輕,行走在外確實思慮不周全。雖然不知道這位老徐有什麽本事,但既然莫兄弟這麽說了,此人必定也是有能耐的。

當下,自然是再不推辭。

莫須有向他們辭行,最後看向姜姒,“姜五姑娘,我們三元城見。”

……

老徐果然是老江湖,有他護送,一路不管是吃還是住都安排得妥妥當當。

到了第七天,一行人正在行進之時,他突然示意所有人停下。然後他趴在地上,貼著地面聽了一會兒。

姜烜的心提了起來,“老徐,可是有什麽不對?”

老徐笑道:“姜六公子,不必擔心,這出門在外總能遇到幾個不長眼的。你不如也去馬車上坐一坐,等會我們收拾好了你再出來。”

姜烜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,果斷搖頭,“我堂堂男兒豈能遇事就躲,不管來的是什麽人,我必讓他們有來無回!”

“姜六公子好膽識!”老徐還在t笑,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。從他的表情來看,像是壓根不把來的那些人放在眼裏。

受他的感染,姜烜也放松了一些。

他看了一眼後面的馬車,然後朝馬車走來,隔著車簾子對姜姒道:“姑娘,又有一些不長眼的人,你且在裏面坐好,等會無論什麽動靜都別出來。”

姜姒一直聽著外面的動靜,自然也聽到了他和姜烜的對話。

既然又遇到了麻煩,她幫不上忙,也不能添亂,遂認真道:“你放心,我就坐在這裏不動。”

“好咧。”老徐的語氣,聽著還挺輕松。

祝安有些忐忑,“姑娘,不會有事吧?”

“姑爺是個有本事的,他說老徐能行,老徐必定也不是一般人。你且放心吧,定然不會有事的。”

她們不知內情,更不知姜姒是假結婚。昨晚上兩人還偷偷議論莫須有,話裏話外都是意外,意外這個姑爺比想象的好太多。

對此,姜姒只能裝糊塗。

這時她們聽到老徐的聲音,老徐輕描淡寫地說了兩個字,“來了!”

然後所有的迎親之人齊齊起身,站成一排。

他們之前看上去除了力氣大些,精氣神好些,似乎與一般人也沒什麽不同。但這一站出來,那種氣勢讓姜烜心驚。哪怕姜烜沒什麽閱人的經驗,也能看出這些人的不尋常。

四周突然靜下來,而兩邊林子裏卻有驚鳥亂飛。

剎那之間,無數人影冒出,直直朝他們而來。

姜烜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廝殺,刀光劍影之中,他感覺到有人在保護自己,也深深被這些人的身手所震撼。

還有那老徐,明明是一個看上去最是無害的面善之人,殺起人來卻如砍瓜一樣利落幹脆,且身手極其的靈活。

不過是一刻鐘的工夫,一切歸於平靜。

他的心受到了巨大的沖擊,他握著劍的手也在抖。當戰場被打掃幹凈之後,他才像是回過魂來,呆呆地走到馬車邊。

“玉哥兒,沒事了。”

姜姒聽到這話,提著心終於放下。

她掀開簾子下了馬車,一眼就看到老徐在路邊燒紙。地上還插著十八支香,而那些紙也不是普通的紙,上面寫滿了字。

“老徐,這是佛經嗎?”

“姑娘好眼力,這是往生咒。這十八個人背負著殺孽,或是生性如此,或是圖財,或是被迫。而我殺了他們,同樣犯了殺孽。”

“所以你這是在給他們超度。”

“也是在度我自己。”老徐將最後一張紙燒完,回過頭時又是那人畜無害的模樣。

姜姒突然覺得他有點眼熟,好像在哪裏見過。

“你一直如此嗎?”

“也不是。”老徐感慨道:“未跟著公子之前,我做著最見不得光的營生。縱然我殺的都是該死之人,亦不能掩蓋我雙手染血罪孽深重的事實。我被迫行事,又良心難安,每殺一人,我便割自己一刀。”

姜姒越聽,心跳得越亂。

因為這個故事她聽過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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